刘冬寒的心一动。“娘，你吃饭吧，我去看看。”

刘冬寒说着，起身，轻轻地推开了小里屋的房门，进到里面，随手又轻轻地掩上了门。刘春寒住的房间不大，虽说房间不大，也很简陋，没有像样的家具，没有豪华的装饰，黄泥巴的墙体，墙上连一张年画都没有，显得空荡荡的。高低不平的泥地，两个木制的板凳，倚在墙边立着。一个吊在房檩上低瓦的电灯泡发着稍显微弱的光，家具也就是几个大小不一装衣物的花皮纸箱子，但都是摆放的规规矩矩，一点也不凌乱。总的来说，房间里显得干净，利落。小房间的南面是一铺小火炕，炕上的被褥显得有些凌乱，刘春寒坐在被褥上，一手拿着木梳，一手举着小圆镜子，梳理着一头黑又亮、飘又柔的披肩长发。她在身上穿了一件白格子的性感十足的内衣，外面套上了一身粉红色连衣裙，如此的扮相是所有男人致命的诱惑。只不过是，在这个隆冬季节里穿上这夏季的服装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，有些不搭调，甚至是神经错乱。刘冬寒轻轻地来到炕边，猛的伸出手去，一把夺下来了刘春寒手里的小镜子。神情恍惚的刘春寒被吓了一跳，猛的一惊，扭头望着刘冬寒极不自然的笑了一下，笑的很是短暂，几乎是一闪而逝。刘冬寒亲切的笑着：“想啥那，我的傻妹妹。”

刘春寒抿了一下苦涩的嘴唇：“没想什么，我又能想什么，我这不是在臭美呢嘛。”

刘冬寒笑了。“是能够臭美的了，大冬天的穿裙子。”

刘春寒也抿嘴笑了。“要不咋说臭美呢。”

就在这时候，房门被赶过来的杨建国的父母用镐头劈开了，杨建国的父母凶神恶煞般的闯进来，将两个人硬生生的分开，把杨建国拖起来，五花大绑的捆绑了个结结实实，杨建国的父亲是“牛魔王”在世的大力士，把杨建国往肩头一扔，大步流星的出了门。在出门口的一刹那间，杨建国挣扎的抬起头来，冲着惊恐万状的刘冬寒大喊了一句：“寒寒，记住我们的约定，5点20分，我们不见不散。”

刘春寒听到了，她也记下了，记在了心里头。

一九八三年十二月三十一日，夜。

等刘冬寒送走工人的时候，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。夜很黑很黑的，黑色的夜，无情的淹没了所有眼睛能看到的东西，整个大地似乎又沉睡了过去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星无月无光无有生命的远古时代。浓墨一样的黑夜里，没有月芽儿，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零散的挂在夜空里，发着微弱的光。偶尔有一颗星在夜空中坠落，拖着长长的尾巴闪着光亮，一闪即逝，那般的孤独无助，那般的凄凉惨然。

刘冬寒和赵树山像往常一样，每天等工人们下班走后，要仔仔细细的检查一下作坊。他俩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作坊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，关掉了所有机器的电源，关掉了所有的灯，退身出来，锁好了门，才放心的回到屋里。刘家根和佟语声早已把热腾腾、香喷喷的饭菜摆上了桌子。早已饿得饥肠辘辘的刘冬寒，迫不及待的在洗脸盆里湿了一下手，来到饭桌前，屁股还没有坐到凳子上，伸手先抓起来一个热馒头，一口咬掉了一半。一旁的刘家根看着她笑了。

刘冬寒知道，虽说，她没有涓涓的流水般奔腾的泪水，她的脸上和唇边也都挂着淡淡的笑意，但都是她强装出来的，都是一些强硬的笑容，她想用这些来掩盖住挂在脸上厚厚的忧伤和痛苦，她不想让刘冬寒看出她是忧愁伤心的，但她的那强挤出来的点滴笑容都是微不足道的，她只是在厚重的忧伤上面淡淡的涂抹了一层。刘冬寒从她那双铺着淡淡泪水的双眼里、眼角处的泪痕、脸上的泪痕、僵硬的脸上看得出来，她有着很大的缠绵的幽怨，有着极多的无奈哀伤。看着这些，就知道现在的她是一个游离在痛苦、伤痛中的人。叫人看了为之同情、怜悯。刘冬寒也知道她为什么忧伤着，为什么痛苦着，为什么哀怨着，只是自己无能为力，驱散不掉她的忧伤和哀怨，只是与她一起痛苦着、忧伤着。

“既然没有想什么，也打扮好了，就出去吃饭吧，你不出去吃饭，爹娘都揪着心呢。”

刘春寒又挤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，但眼里的泪水忽的多了起来。“二姐，我知道的，我马上下去吃饭。”

“这才是我的好妹妹。”刘冬寒从口袋里掏出来自己洁白干净的手绢，上前给她擦拭着顺着眼角处流淌出来的一滴泪水。“三妹，二姐知道你是伤心的，可二姐的嘴巴比那老虎钳子还笨拙，在你面前也不会说什么。我也知道，我是劝不动你的，劝皮劝不了瓤，二姐也就不想说什么了，二姐只想告诉你，事事想开一些，不要太在意了，还是你们常说的那句话好，叫一切事情顺其自然的好，就叫这事顺其自然吧。别在苦着自己了，总苦着自己，对身体不好，身体可是自己的，不要随便的糟蹋了就行，那样的话，对不起父母的。”

刘春寒刘泪了，左面一颗，右面一颗，顺着脸颊，滚落着。“二姐，放心吧，我会做好的。”

“慢慢吃，没有人和你抢的，锅里还有呢。”

刘冬寒用舌头搅拌着塞满了嘴巴的满头。“都饿死我了。”

“我知道你饿了，饿了也得慢慢的吃啊。”

刘冬寒嘻笑着，坐下来，看了一眼佟语声。佟语声一只手端着粥碗，一只手拿着筷子，神情恍惚的呆望着饭桌上的盘子碗，发着愣，碗里的粥都要流淌出来了。刘冬寒把嘴里的满头噎到肚子里，轻声的对佟语声说：“娘，想什么呢？”

佟语声打了个愣神儿，扭头很不自然的冲刘冬寒笑了一下。把手里的碗筷放到桌子上，忧郁的说：“没想啥，就是愁你三妹妹。她都在屋里躺了一天了，哭了一个下午，我刚才去叫她过来吃饭，没叫出来。”